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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7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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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79

敕雷軍事基地的休息室。

杜柏欽掩了唇不住地壓低聲音咳嗽。

他的侍衛官察覺他面色不好:“殿下?”

他撐了桌面站起來,身體輕微打晃,他的手按住桌沿,死死地摳緊,指骨都有些泛白。

侍衛暗暗對望了一眼,一名侍衛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。

杜柏欽唇色發青,歇了好一會兒,肺部呼吸引起的劇烈絞痛沒有任何好轉。

他的氣息漸漸急促,臉上更是喘息得一片慘白。

隨行的醫官被請了進來,看了他一眼,即刻道:“殿下,您需要治療。”

杜柏欽深深地吸氣,強撐著往門外走去。

侍衛護送著他走出休息室的側門,在他的身後關上了門。

勉強支撐著登上飛機的休息艙,侍衛扶著他躺進沙發上。

隨行的侍衛迅速打開了氧氣機。

醫生忙著測他的脈搏心率轉而又調適流氧量的數據。

杜柏欽躺在沙發上,眼中彌漫起黑色的迷霧,機艙頂部的白熾燈光漸漸消散。

總面積達數千平方米的機內空間,配備有高級電子對抗系統,高度保密的防偽系統,脈沖頻率無線電通信設備,定向武器雷達,空中加油站,十名高級機師,十九條防竊無範圍限制的通信電話——這架墨國的國防大臣專機,被外界譽為空中的撣光大樓之中,防長的私密起居室內可堪奢華——純皮座椅,舒適恒溫,並配備有設施齊全的醫療中心。

可是這一切都已經都沒有辦法緩解他身體的衰敗和不適。

四十八小時的高強度精神運轉,對他的負荷已經完完全全到了一個極限。

侍衛護衛隊黑著臉嚴嚴實實地站在主休息艙的門口。

杜柏欽剛一坐進沙發中,按著胸口咳得氣都快斷掉。

醫生給他上了監控,心率已經超過了一百六十。

何美南的擔心終究還是成了現實,他一直受困擾的肺源性的心悸遷延出了更嚴重的疾病征兆。

醫生給他服藥之後十多分鐘後,病情得到控制,只是陣陣發作的心前區絞痛仍然無法緩解,杜柏欽的意識一直是清醒的,他竟然能忍著住一陣又一陣發作的痛楚,一直沒有昏倒過去。

躺在氧氣面罩下的病人,微閉著眼,臉白如紙,額前的黑發已被冷汗打濕。

房間中一片靜默,只剩下監護儀器的滴答聲,偶爾跳出紊亂可怖的線條。

時間成了一場漫長的煎熬。

過了近一個小時,身上的痛楚減輕,杜柏欽恍恍惚惚地陷入淺淺的昏睡。

門被輕輕地從外面推開。

侍衛拿著電話進來,躬身站在他的身前,輕聲地喚:“殿下?”

杜柏欽睜開眼。

侍衛低聲報告:“普約的電話,說是一定要接進來。”

杜柏欽撥開了氧氣面罩,撐著坐起身子來。

普約的電話那頭一片嘈雜,有風聲呼嘯的回響:“殿下,我在碼頭,目標仍在等待,未見有接應船只出現。”

杜柏欽人仍有些混沌,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了普約的話,眉頭不禁微微地蹙了起來,他擡腕看了看表:“等了多久了?”

普約答:“一個小時零九分。”

杜柏欽皺著眉頭陷入思索。

普約在那端請示:“殿下,時間上的問題,我必須歸隊了。”

杜柏欽低咳了幾聲,聲音有些虛喘:“你具體位置?”

普約答:“島上的南角碼頭,右炮臺約二十米處。”

杜柏欽簡潔交待:“我十分鐘後給你回覆。“

杜柏欽取了電話撥給風容。

線路不通。

為了保證伊奢的安全,他將知情人和執行任務的人員縮減到了最小的範圍,以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。

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。

聽著電話裏依然的忙音,杜柏欽在坐直了身體,召進了門前的侍衛。

他低沈嗓音孱弱而鋒利:“通知普約,留守職位,直到我抵達。”

一名侍衛領命去打電話。

另外的人依然在他跟前候著:“通知島上的臨時指揮中心二十分鐘後調配一輛車來,任務保密。”

杜柏欽按著胸口喘了口氣:“通知基地,準備直升飛機,通知雷達導航,我們要即刻起飛。”

直升機停在敕雷島上的一片空地時候,從島上臨時指揮中心調度來的一輛車輛已經在等。

四名黑衣的高壯男子提著金屬的保險箱,護送著杜柏欽上了車,侍衛迅速地啟動了車子。

沿途浪花拍打在岸邊,濺起的海水嘩啦啦地撲在石子路面上,戰火紛飛之中,海鷗的叫聲已經遠到了天際邊,島上的西側陸陸續續傳來巨大的炮擊聲響,和機關槍射擊聲。

一些零星的收尾戰役仍在繼續。

按照原定的計劃,伊奢在普約掩護下,在作戰的前線的混亂中離去,普約找出一具陣亡的士兵的身體換上伊奢的衣服,然後將他的名字列入陣亡名單。

杜柏欽在前往敕雷島之前還親自面見過普約,這位泛鹿莊園一手培養起來的忠骨衛士,是他在侍衛隊中埋得最深的一顆棋子,效力於的基斯手下做一名普通海軍陸戰隊的士兵,某一種程度上甚至是杜柏欽反監視的眼線,他也是杜柏欽考慮範圍內的伊奢離職之後他下一任侍衛長的接替者。

普約的手法幹凈利落,一路掩護著伊奢朝通往碼頭的道路而奔去。

一切都很順利,最後一步,面對浩瀚無邊的大海,兩個人腳步卻不得不停了下來。

侍衛駕駛著車輛在海岸線的公路狂奔。

沿途道路顛簸,都是沙石泥土,杜柏欽坐得艱難,手中一方深藍手帕掩住唇邊,咳嗽中帶出零星的血花。

他斷斷續續地咳嗽著,汽車劇烈搖晃震動,他只能用手撐著身體,才能勉強坐直。

車速慢慢地減緩,視線可見的遠處,杜柏欽沿著下方掃視了一番,已經敏銳地發現,一個穿著船夫的灰布衣衫的的男人,正低著頭踟躕地在碼頭四周踽踽獨行,盡可能不引人註目地四處張望。

碼頭四周有執勤的墨國軍隊。

伊奢按了按懷中的槍,壓低了帽檐打量著四周。

碼頭擠滿了逃難的船民,一片混亂嘈雜,有人攜家帶眷倉皇奔走,還有人奮力地將一口一口的箱子往船上搬,將打漁的一只小船塞得滿滿當當,沒有人會輕易的將自己船中的空位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。

杜柏欽冒著多大的風險將他送出來,不到萬不得已,伊奢知道,他不敢輕舉妄動。

侍衛將車停在了一個盡可能安全的坡道旁。

他車後備有大量現金。

調用關系用軍艦運送他已經不太可能,不管風家因為什麽原因未能按時到來,時間拖延太久恐怕生變,尤其是現在混亂的局勢下,只能用非常手段,讓他在漁民的船只中獲得一個艙位,盡快離開墨國領海,抵達公海海域。

杜柏欽下了車,換了便裝的侍衛提著箱子,謹慎地四處張望著,然後緩慢地朝伊奢走去。

侍衛緩緩地在人群中游走,並未直接走上前去。

伊奢不消一會兒已經發現了男人的蹤影。

共事多年的警覺性和熟悉感,他迅速認出了那是杜柏欽的侍衛。

大批驚慌失措的難民密密麻麻地擠滿了碼頭邊,一道渡江的繩索已經被扯得搖搖晃晃。

杜柏欽看著兩人慢慢走近,混在人群中交談了幾句。

伊奢並未接過箱子,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前來的侍衛,前面的人提著箱子,沿著碼頭邊慢慢地巡視,避開了巡邏的衛兵,尋找可以交易的目標。

兩人都不得不加倍的小心,在這個騷亂的地方,出現如此大量的現金,甚至可能會引起一場暴動。

從半山的坡道上眺望過去。

數百艘漁船在海面上連成了蜿蜒的線條。

視線不遠處的一片菖蒲花田,已經被踐踏成了一片狼藉,一條被逃難的人群踩出來的通向碼頭的小徑,仍有大批從撤離過來的的當地居民從島的另外一側湧過來,人群慌忙倉促奔走之中,偶爾有人好奇地擡頭,遠遠地看上一眼這邊。

坡道旁停著的一臺黑色轎車旁,當中一名的瘦削高挑的俊朗男子,周圍佇立著的都是高大的黑衣警衛,沒有人敢走近。

沿著南角碼頭巡邏的士兵一路跑過來查問。

杜柏欽戴著墨鏡並不理會,只有侍衛上前亮出軍階,那兩名軍士登時並腳行禮,響亮一聲:“長官!”

隨即一溜煙跑走了。

伊奢和侍衛仍然在人群中不緊不慢地穿行。

杜柏欽十分沈得住氣。

這時對面的道路上,又有一群撤離海島的漁民湧過來。

看起來是一些青壯年的漁民家庭,男人背著行李走在前面,女人神色堅毅,背上亦有大袋的衣物,手上還抱著孩子。

人群中的一個男人穿著蓑衣,皮膚黝黑,最島上尋常的漁民打扮,背上背著一個睡著的孩子,手上提了的箱子,忽然腳下一個打滑,手提箱滾落在地散了開來,裏邊的家什雜物掉了一地。

他急忙蹲下來扒拉著撿拾。

四周的人看了他一眼,有好心的蹲下來幫他拾起了落在腳邊的一兩件東西,其餘的人都只是快速地經過他往前走去。

男人在地上摸索尋找什麽,惹得這邊的侍衛隊伍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。

遠處的海岸線上,伊奢和侍衛已經開始和一位中年船夫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交談,侍衛擡起箱子打開了一道縫隙,那船夫瞪大了眼,趕忙舉手大聲地吆喝著,招來了自己在一旁捆著漁網的妻子。

四個人又開始低著頭商談。

杜柏欽略微松了口氣,這時才將遠眺的視線收回,低頭看了一眼。

男人依然搖搖晃晃地在泥濘中將物件往箱子裏裝,他蹣跚著走了幾步,不知不覺已經走近了軍隊邊界線,士兵呵斥著叫他退後。

興許是被猛然大聲怒喝,男人嚇得一個哆嗦,腳下不穩,摔倒在了地上,杜柏欽又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。

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個瞬間。

杜柏欽忽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:“趴下!”

幾乎是在他按著身旁的一名侍衛朝一旁滾開的同一個瞬間,身邊的侍衛撲過來擋在了他的身前。

輕型機槍的挾帶著猛烈火力的朝著中心目標掃射過來。

如此密集的強大火力,如此猝不及防的突然開火,一排排的子彈打在泥地上,濺起簌簌的一陣灰土。

兩名侍衛在地上一滾,擋在了前面,手上的槍已經拔出。

兩名侍衛護著杜柏欽退到了車後。

擋在他身前的侍衛身上滲出的血迅速染紅了地上的沙子。

杜柏欽的侍衛都是萬一挑一的驍勇善戰的好手,射速極高的回擊的威力更甚一籌,趴在地上的男人順勢一滾,後背被擊中,仍頑強地舉著槍掃射。

附近的人群被這一突然的變故驚嚇住了,互相推搡尖叫著趴在地上翻滾,碼頭上的人群四處驚竄,有人撲通撲通地往水下跳。

高處的士兵舉著槍大叫:“蹲下!”

杜柏欽心頭突然有不詳預感閃過,喉頭乍然一股血腥之氣湧起,他沖著侍衛喊:“停!”

他的話音還未落地,一枚子彈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,準確無誤地射入了襲擊者的頭顱。

普約趴在炮臺前,半瞇著眼打量了一下遠處的目標,他手上的狙擊步槍,最後一縷硝煙還在緩緩地飄散。

男人的一襲蓑衣已經殘碎,趴在泥地上,身體抽搐著,終於倒了下去。

伊奢在遠處亦看到了這一突然變故,最開始的第一槍響起時,他身旁的侍衛手猛烈一抖,按住了腰上的配槍就要往回沖,被伊奢迅速拽住了。

伊奢死死地拉著他,感覺到兩個人手臂上的肌肉糾結著,噴張出憤怒的力量。

密集的沖鋒型的機槍的聲音持續了約一分鐘,然後驟然又停歇了。

一切不過是轉瞬一個念頭的事情,伊奢仔細地辨認了岸上的杜柏欽是否安好,又看了地上的偷襲者,一霎間幡然醒悟過來,他倉皇地怒吼著了一聲:“不要!”

人已經入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。

海岸的巡邏衛隊大聲吆喝著,集結著往岸邊沖過來。

伊奢放開了身旁同伴的手,狂奔著回頭朝著這邊跑來,他跑得那樣的快,那樣的急切,那樣不顧一切,不過幾起幾落,他已經跳進了花田。

杜柏欽看著他,驟然舉槍,一梭子彈落在他的腳下,泥漿簌簌飛濺。

伊奢擡頭,看著岸上男人傲然站立,雙眸中是狠戾的光,他已經頓悟他的意思,牙都幾乎咬碎,渾身發抖著慢慢往後退,眼睛裏都是血一般的淚水。

只是剛退了幾步,伊奢又看了地上一眼,痛嚎一聲繼續往前撲。

杜柏欽又猛地開槍,一排子彈迸發而出,急促而暴烈。

伊奢看著他鋼鐵一般冷酷的眼神,終於返身,瘋了一般地往碼頭跑去。

紛亂的槍聲停止了。

杜柏欽丟下手中的槍支,心頭跳得幾乎破膛而出,他拔腿往半坡下的泥地奔跑過去,心中悲切的期盼,期盼直覺不是真的。

侍衛隊伍不知他為何如此神色大變,卻迅速地將他密密地圍住,杜柏欽跳下一隴花圃,撥開了暗殺者臉上覆蓋著的泥漿,仔細看了看他的五官,擡手按住了他胸口汩汩淌出的鮮血。

男人背上的娃娃是一個人偶,臉孔四肢被炮火灼焦,塑膠四肢散落了一地。

手下仍有餘溫,但已經是生命在消逝的軀體。

他在泥濘之中跪了下去,只來得及替年輕的男人合上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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